第四章 师兄万岁
装疯卖傻？我冷笑：“你不想在你相公面前现出原形吧？”
我痴痴呆呆地任由他摆布，到了最后，意识全无。
“好厉害啊……”我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问，“师兄，你刚才不会是认真的吧？”
终于，在花园小径上，我和叶明月狭路相逢了，她对着我温婉一笑，我别过脸去挠树。
眼看对方即将崩溃，师兄不紧不慢地放出了终结一击：“至于我爹，你不必操心，我会抹掉他的记忆，再分他半张狐狸皮过冬。”
“动静？”小璧摇了摇头。
六师兄收回聚集在符纸上的灵力，千年狐妖掩面而去。
我脸上的表情顿时由崇敬转为了幻灭。
六师兄不理我的插科打诨。
“没用。”六师兄不耐烦地打断她，“你担心的事永远不会发生在我身上。有空言语蛊惑，不如想想后事怎么安排。”
望着粉袖里露出的半截藕臂，以及那白皙纤美的手指，我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，妖比人，气死人哪，我要是有叶明月一半的风情，六师兄说不定会考虑看看吧……
桃花潭水深千尺，我当时没有把白夜推下去，实在是天大的悲剧。更悲剧的是，我顶着苍白的脸回家，六师兄问我话，我什么也不敢说，憋得泪流满面，伤心了一个月都没缓过神来，整个人性情大变。
因为羡慕嫉妒恨，我说话格外的不客气：“曲夫人，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，人妖殊途，就算把自己弄得人模人样，秉性本质是不会改变的。”
“……所以，曲夫人，别挣扎了，早点上路，你好我好大家好。你若是觉得自杀有难度，咱们约定个时间，金陵郊外，我拿破魂刀帮你一把。”
她的眼泪落了下来：“没有人……能懂我的心情，我如果怕死，就不会来闹市……我只是不想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……孤独地活着……”
早晨，给我送热水洗脸的丫鬟小璧一连叫了我好几声，才把我从白夜的魔障中拉了出来。
“师兄，在这里……不好吧？”
六师兄举着化形符对叶明月道：“我最讨厌啰唆的女人。你不肯配合，那就让曲府的人都来看看，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。打回原形的杂毛母狐狸滋味是差了点，但剥了皮缝一件衣服御寒，我也不算太亏。”
“……”
叶明月埋头道：“不明白纪姑娘在说什么。”
“……你忍心看着你爹爹的孩子和我一起死掉？”叶明月按着微微隆起的腹部，不可置信地问。
人年少无知的时候，总会干一些蠢事，事后回想起来悔到肠子都青了。这样的蠢事我虽然干得并不多，但是，每一件都很要命。
曲夫人大度，我不能不更大度，我笑了笑道：“哪里的话，曲夫人太见外了。凭我和六师兄的关系……师兄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，我怎么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呢。”
我叹气道：“求我有什么用？曲清宁是什么人，你不会没听说过。”
“纪姑娘，放我一条生路吧。”幽幽的眼神宛如浸在水中的紫葡萄，任谁看了也会心中一动，可我已经麻木了，跪地求饶的妖怪见了太多，纵然一千一万个不忍心，也改写不了它们的结局。
可能，别人的事，别人的痛，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，就觉得无所谓吧。
曲伯伯一个哆嗦，从墙边上立了起来，他整了整衣服，一脸慈爱地看着我道：“……你听错了。”
门外顿时传来一连串的咳嗽声。
出乎意料的是，叶明月一看欺负软的不行，居然主动上前去啃硬的。
他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我：“我们密宗什么时候有过抹掉人记忆的法术？”
“……”这狐妖也不笨，知道谁得罪不起。
比如，遭到拒绝后觉得没脸见人，不顾师父“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给你做主”的咆哮打包东西离家出走。
狐狸爪子搭在了我手臂上，我有点明白二师兄被虎妖轻薄的感受了。
那就好，我追着白夜丢了两根烛台泄愤，被人发现了可不太好解释。
“大夫开了一剂安神药，休息了一晚上，今天早上气色便好多了。夫人说昨天她心神不宁，不小心滑了一跤，和纪姑娘没有关系，小蓝看走了眼，请姑娘一定不要往心里去。”
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，我根本没有记忆，只隐隐约约听见白夜在我耳边说：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……”
比如，给六师兄写情书。
“他在外面随随便便找了个女人，以后就更不会回家了，我有什么好开心的？不行，我不同意，我要拆散他们……”
倒茶的手微微一颤，半杯水泼了出来。
“你们夫人怎么样了？”
“纪姑娘，坐下来喝杯茶吧？”
我从窗口探出头去，笑眯眯地问候曲伯伯：“曲伯伯早，你想拆散谁和谁啊？”
你够了，再说下去我要幻灭成灰了。
希望是我听错了。
她慌忙说道：“纪姑娘，我和你曲伯伯是真心相爱的！嫁给他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，除了安心过日子，我没有非分之想，求姑娘高抬贵手，不要让他知道我的身份……”
“我不怕死，我怕我消失了以后，他等不到我回家……”
已经发生了的事不可挽回，时间可以把一切揭过。我安慰自己，走多了夜路总会遇到鬼，就当是鬼压床好了。
“少爷终于开窍了，老爷你应该高兴才是。”
我照他的话摇动勾魂铃，他却用幻术控制了我的心神。
“叶明月，你求错人了。”树影一晃，六师兄缓缓地从她身后走了出来，他很笃定地告诉叶明月一个事实，“决定你什么时候死、怎么死的人不是她——是我。”
“每个人心里都有割舍不下的东西，这不是博取同情的理由。你在杀人害命时，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？新婚的妻子守在门口等丈夫回家，你却把她丈夫吸干，弃尸荒野……曲夫人，你似乎没资格抱怨我不懂你的心情吧。”
我没想到的是，某人不但阴魂不散，而且还总把那天的事挂在嘴边，什么春风一度、露水姻缘、一夜夫妻……用词都不带重复！而我，说不过他，打不过他，做梦都梦见他一口一个“小梨儿”，再这么下去，咯血而死只是早晚的问题！
“纪姑娘？纪姑娘！”
轻轻地擦掉腮边的泪水，叶明月抽噎道：“那样的话，再给我三千年寿命……也没有半点意思……”
“抱歉。”我不需要懂。
劝说妖怪自我了断是个技术活儿，至今我还没成功过，但过场不能不走一下。
“……”
妖孽一只，看她还不如看白姐姐的画像！
放弃成仙的机会，留在心爱的人身边，的确需要莫大的勇气。我佩服这样的勇气，但无法感同身受。
饶了你一次你就偷笑吧，胆敢在他眼皮底下犯事，嘿嘿！
是的，我可以闭嘴了。
好心没好报也就算了，后来我才知道，“桃花魅”的催情效果和极乐销魂散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，中了极乐销魂散，那是非找女人解决问题不可，中了桃花魅，身边又没有女人，怎么办呢？很好办，一桶凉水泼醒之。
生怕叶明月畏罪潜逃，我成天守在曲府，她浇水我就摘花，她赏月我就看星星，她洗澡我就……我就偷看她洗澡……
“冷静不了啊，他们果然有一腿啊！哼，师兄师妹，一听就不是正常关系……”
这期间，曲伯伯孜孜不倦地往六师兄的饭菜里投放各种添加物，六师兄辟谷之术小有所成，每天只喝一小碗粥，区区一点含笑半步癫，权当是调料，他两耳不闻窗外事，关上门打坐，可害惨了我。
叶明月抖成一团，我跟着抽搐。
别说叶明月，我都快听得脸绿了：“师兄啊，紫狐很珍贵的，你不要这个样子……”杂毛母狐狸什么的，也太狠了。
挥退了身边的下人，叶明月亲手给我泡了一杯雨花茶。
叶明月凄厉一笑：“你根本不懂我的心情。”
那时候我不谙世事，不懂什么叫人心险恶，姓白的说如果没有人帮他解毒，他会死，我信了。
“……”
“啊，谢谢，我自己来就可以了。”咬牙切齿了一整宿，我没精打采地问，“昨晚你听到什么动静了吗？”
“我……非死不可吗？”叶明月的脸色煞白如纸。
平心而论，叶明月明眸皓齿，肤白胜雪，一颦一笑非但没有青楼女子的风尘之气，反而娇憨可爱，明媚动人。别说是男人，我ｈtｔps://ｍhｅtushu.ｃｏmｃoｍ也觉着赏心悦目，可一旦对上她泛着紫光的眼睛，我就萎靡了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，在六师兄把化形符拍到她脑门上之前，叶明月讷讷道：“明天，我会出门……上香……子时，子时东郊十里坡，我随你们去……”
说了会帮我达成心愿，狐妖都上门挑衅了，姓白的你不但不想办法，连人影都不见了！你骗我骗我骗我……
摸着腰间的除魔令，我沉重地点了一下头。
已经给了她三天时间，她应该想清楚了的。
回答她的，是一道化形符。
她嘲讽地笑了一声，起身对六师兄道：“你说得对，天网恢恢，疏而不漏，我过了大限，活该去死。但是，你有没有想过，如果有一天，你也落得我这样的下场，你——”
在曲伯伯幽怨的目光中，我厚着脸皮在他们家住了三天。
“我知道，你有一千年的道行，拼尽全力和师兄一搏，不是没有获胜的可能。可之后呢？之后还有更厉害的术士会来，你逃不掉的。”
默默地拨开叶明月，我好言相劝道：“既然你真心喜欢曲伯伯，那就别让他儿子不好做。他放你逍遥自在了十二年，现在是你报恩的时候了，上吊自尽还是早产血崩，你自己选一个吧，看在曲伯伯的面子上，我和师兄会保你死后维持人形……”
“冷静啊，老爷……”
“当然不是。”丢掉手里的符纸，六师兄长出一口气。
再比如，第一次离家出走没有经验，误入桃花谷，遇到中了“桃花魅”的白夜……
“曲清宁！”叶明月低吼一声，愤怒地瞪大眼睛。
我知道六师兄心里根本没有我，但至少我还抱有小小的希望，那次之后，我告诉自己最好连幻想都不要有。